陈栀之

　井然半晌才从这股震惊里抽身。

　接着徐立文向他讲述了一段故事，告诉他罗浮生父辈之间的恩恩怨怨，迟瑞与罗勤耕又是如何相爱到相杀，到最后逼得罗勤耕假死，携子脱逃。又将儿子放在龙城，为了不让迟瑞找见，自己则独自远走他方，让罗浮生能安稳活着，从此与迟瑞再无瓜葛。

　不知迟瑞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信罗勤耕的死亡，亦或是不肯接受这个可能，前几年疯狂地找人，把他所在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。后来倒是慢慢沉寂下来，久到周围人换了一轮又一轮，久到他们的故事已经被遗忘，迟瑞却突如其来地调到龙城做这里的司长。

　井然心神皆震，他最初只是怀疑，却不想这里面有如此隐秘的过往。联想到过去的一切，脑中的景象渐渐明晰。迟瑞来龙城的原因，是罗勤耕，既然那人已经失踪甚久，迟瑞又如何找得到……

　沈巍！井然猛地意识到，沈巍与迟瑞之间的媒介，或许就是这个人。他在沈巍手里，或者，沈巍手里有他的行踪，知道如何找到他。可迟瑞断然不会坐以待毙。

　他看着徐立文笑盈盈的脸，心中生出一个清晰的疑问来。

　“你是如何知道那么详细的信息？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？”

　很显然，井然再次抓住了重点。徐立文笑容淡了些，脸上表情仍是微笑着，他看着井然：“故事也得分个上下回，今日时间已经很长，以后再给你讲，可以吗。”眼神真诚，像是真在询问井然意见似的，实际上语气并没有起伏，丝毫没有留给他可做回答的余地。

　井然看向他，试图从镜片之后的温和双眼里看出些什么，可惜没有结果。

　“当然。”井然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，目光闪烁，“我该走了……”

　大门后传来声响，接着门被打开，井然从里面走出来。副官看他脸色仍旧不好，眉宇间担忧复起。井然瞥他一眼，没说话，沉默地坐进汽车里。副官只是叹气，看了眼半开的大门后，空荡荡的教堂，跟着上车启动。

　“回家吗？”他问。

　“嗯。”井然声音很轻，说完就阖上眼，一副准备入睡的模样，见状副官没有多言。

　车子平稳行进在路上。

　井然脸上很放松，身体却紧绷着，交叠的手暴露了他的紧张。他在等待，等待那个预谋的时刻到来。

　耳旁的商贩叫卖声淡了些，他睁开眼，周围的人已经变少，他们在下个拐角就要驶入必经的小道。他悄无声息伸出手，捏紧车把。

　车子开始转弯，接着——嘭！

　突如其来的爆炸，近旁接二连三响起，车子险些被这冲击掀翻，副官连忙躲闪，浓浓的烟尘中，车子轮胎打滑，前端猛撞向墙，失去行动能力。

　“趴下！”副官大喊，从身侧抽出枪，立刻绷直手臂，枪口对准车窗外那片模糊。

　尘雾消散，周围的景象也清晰起来，能看见路的尽头，巡逻队赶来的身影。副官这才敢往后看，井然倒在后座上，他瞳孔骤缩，转身下车打开后座的门。

　“井然？井然！”副官拍拍井然肩膀，手指覆上脖颈，感受到温热跳动，松了口气。他双手卡住井然，将人从车里拖下来。

　人躺在他手臂里，身上十分凌乱，原本干净的脸也染上烟尘的痕迹。

　巡逻队跑到他们身旁，副官指着打头那人，语气急促，“叫车来！送人去医院！”

　那人却看着他们并未多有动作，招手让身后的人散开，对周围的建筑做出应战状态。

　副官怒从心头起，将井然放下站起来，抬脚把身旁的人踹倒，瞪着那人，厉声斥道：“这是林家林楠笙的人，出了事，你敢担责吗？！”

　那人听见林家，表情大变，立刻吩咐身旁人去叫车。

　很快就来了辆车，把两人拉往最近的医院。现场一片狼藉，周围不乏有胆子大的人还在远远看热闹，巡逻队将附近的人都驱散，派人回警务局汇报情况，剩下的则留在这里勘察现场。

　只是轻伤，医生说，因为受到爆炸的冲击，在车内撞到脑袋，陷入昏迷了。

　副官站在井然床前，眉头紧锁，这次袭击实属突然。好在井然只是轻伤，否则他没办法和林楠笙交代。

　是谁敢在城中公然行刺。

　副官立即联想到清瑞号遇害，那些土匪竟能如此大胆？况且，今日的行程并未提早计划，就连去的蒙德教堂，也是临出发时才做的决定，谁又能提前在路上布局？副官心中很乱，身后传来动静，他回过头，林楠笙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。

　看清病床上躺着的这人，林楠笙脚步停住，他喘了口气，方才被攥得无法呼吸的心脏终于脱离苦海。抬脚往前走到井然床边，瞧见这人安静的脸，拳头攥紧，声音很沉：“出了什么事。”

　“回程路上遇袭。”副官敛下对井然的目光说，“井然只是轻伤，医生预计不会昏迷太久。”

　“交过手吗？”

　“没有。”

　“我要知道详细情况，从你们出门到遇袭，所有细节，一点一滴，全都告诉我。”

　“接上井然之后……”副官身体紧绷，向林楠笙讲述了今日种种：“对方底细不明，爆炸发生后并没有出现任何人。如果不是我及时避开，我们两个都得死在那里。”

　“你们不会死。很显然，这场袭击是计划好了的。”林楠笙说，手垂在身侧悄然攥紧，“这是威胁。”

　副官看向林楠笙，见他目光森寒，语气冰冷，迟疑道：“冲着您来？何人会如此？”

　林楠笙走近了些，伸手覆上井然的额头。那里因为受到撞击，已经用纱布围了一圈，显得人很是脆弱易折。摸到真实的井然，感受指腹传来的体温，林楠笙的心慢慢静下来。

　“龙城大大小小派系，谁不想对我开一枪。”

　林楠笙眼中闪过一丝挣扎，听到消息的瞬间，他心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，迟瑞的话在他耳边回荡——“我不保证他不会受到伤害”。

　很快这念头又被他压下去。

　副官眉头堆得更重，思索着今日的种种片段。

　“想来是我在门口守着的时候，被人看去，提前在回程路上设下埋伏，但这说不通……”他喃喃着，眼前忽然蹦出一条猜测，缓慢说道，“有人在监视我们。”

　林楠笙眼睛沉下去。

 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，看着井然此刻紧闭的双眼，心底的不安愈发浓烈。